文/凤凰网《风向》特约作者 陈晨

▎ 北约与波罗的海国家将在拉脱维亚境内举行“冬季之盾2021”军演 图源：Sputnik

编者按：临近岁末，乌克兰边境局势仍愁云惨淡。随着俄罗斯在乌克兰边境附近进行了大规模的军事集结，许多西方媒体及智库对两国关系纷纷展开了深度研究与前瞻性预测。据美国兰德（RAND）研究中心分析指出，俄罗斯此举将改变原有的地区军事格局，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军事实力可能得到进一步加强。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近日也公开发表宣言称，北约将和乌克兰站在一起，继续向乌克兰提供重要的政治和实际支持以帮助其增强实力。俄罗斯与乌克兰双方关系是俄、乌、美、欧盟、北约之间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果，在多方势力博弈的情况下，每一种因素都有可能影响其局势走向，何去何从唯有静观其变。

核心提要：

1. 俄乌局势再升级，俄罗斯对美国和北约向乌克兰提供的军事援助感到十分恼火，警告西方不要跨过“红线”。乌克兰处于新一轮大国角力的前线，这场边境对峙的结果或将决定乌克兰的主权走向，并主导国际关系的动向。研究表明，俄罗斯应将边境军队作为政治杠杆，以确保乌克兰与西方保持距离。

2. 俄乌的频繁冲突与乌克兰特殊的地理位置有关，乌克兰处于西方世界与俄罗斯对峙的缓冲地带。21世纪，乌克兰在政治上与西方走近，导致俄乌关系进一步恶化，战火纷飞；最终，在法、德的调解下，俄乌最终签订协议、暂时停火，但乌克兰东部的局部战争仍未平息。

3. 俄罗斯需要乌克兰来实现其利益所求，俄罗斯与乌克兰在历史发展、地理位置、贸易交流和国际声望上都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和利益关系。此外，乌克兰的政治倾向对于俄罗斯制约西方势力的东扩有着重大意义。

4. 美国频频插手俄乌关系，有政治和经济两方面的诉求。通过俄乌冲突，美国不仅想遏制俄罗斯、挑拨欧俄关系，而且还可以向乌克兰出售武器。根据最新报道，俄罗斯已在“前线”部署约175,000名俄军士兵，乌克兰也在为1月底局势升级做好准备。

▎俄罗斯总统普京12月23日表示，俄罗斯希望避免与乌克兰和西方发生冲突，但需要美国及其盟友对俄罗斯的安全保障要求做出“立即”回应。图源：路透社

俄乌局势再升级是为哪般？

乌克兰方面近日表示，有超过9万名俄军士兵在乌克兰边境附近集结，且俄罗斯已向叛军控制区前线输送了大量武器。美国传统基金会外交政策中心主任卢克·科菲在一份报告中称，一年来，俄罗斯两度在与乌边界及克里米亚地区进行大规模军事集结，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 乌克兰方面示意的，俄军40个营级战斗群包围乌克兰的战略态势 图源：军事时报

上月，中央情报局局长、前美国驻俄罗斯大使威廉·伯恩斯向莫斯科方面传达了撤军警告，美国和北约盟国担心俄罗斯可能正在计划入侵。与此同时，华盛顿已宣布对乌克兰的安全做出“坚定的承诺”。

俄方外交部在近日发表的声明中称，关于俄罗斯侵略的说法不过是在为将更多的北约军事装备部署到俄罗斯边境地区附近找借口而已。此外，俄方指责乌克兰部署了该国近半数军队在俄乌边界虎视眈眈，并警告西方不要跨越“红线”，地区安全风雨飘摇。乌克兰方面表示，这完全是为了掩盖俄罗斯自身计划而进行的“无稽宣传”。

▎ 据塔斯社12月27日报道，俄联邦车臣共和国领导人卡德罗夫在自己的年度新闻发布会上公开宣称，俄罗斯不会允许西方在乌克设立军事基地。

此举也体现出俄罗斯试图利用军事集结在北约扩大的问题上争取西方让步的政治意图。其战略目标是确保乌克兰远离跨大西洋共同体，并与北约和欧盟等组织保持距离。

根据兰德研究中心报告，俄罗斯实现这一目标最有效的方法是保持乌克兰东部的冲突呈“冻结”状态——即停止主要战斗，仅留不时发生的局部战斗视作对西方社会的“警告”，保持弹性的冲突状态。这意味着俄方或将边境上的军队作为政治杠杆，而非当作真正派遣的入侵者。

▎ 在沃罗涅日地区的俄罗斯近坦4师的T-80系列坦克

但美国和北约盟国也已明确声明“如果战争开始，会对乌克兰保卫国家安全提供正义军事援助”。 兰德数据表明，自2014年以来，美国已向其提供了25亿美元的军事援助，增援重点是乌克兰武装部队可以迅速吸收的防御性武器。

目前，英国计划帮助乌克兰建立两个海军基地，分别位于黑海的奥恰基夫和亚速海的别尔江斯克。美国也已向乌克兰提供了标枪反坦克导弹等设备，并派出两艘美国海岸警卫队巡逻艇增援乌克兰海军。

▎ 图为乌克兰士兵在阅兵式上展示标枪反坦克导弹

但以上行动，加之乌克兰军队对克里米亚地区进行的无人机打击，以及西方在黑海进行的军事演习，都让俄罗斯感到十分恼火。

早在今年7月，普京便发表长文，明确指出乌克兰现任领导人正在实施所谓的“反俄计划”，并表示，对那些试图让乌克兰加入反俄阵营的人来说，“他们会毁掉自己的国家”。

同样，在今年12月初，普京向英国提出了严正警告，要其在北约层面作出明确的保证，保证北约在法律层面上不会再进行东扩，以及北约不会出兵乌克兰。

但戏剧的是，据英国《卫报》12月18日报道，英国防部长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乌克兰并不是北约成员国，所以北约国家派兵到乌克兰去挑战俄罗斯的概率极小。

俄乌频繁冲突缘起何处？

乌克兰地处东欧，是欧洲领土面积第二大国。苏联解体之后，由于紧邻俄罗斯，乌克兰成为北约、欧盟与独联体共同关注的国家，以及西方世界与俄罗斯对峙的缓冲地带。

1954年，为纪念乌克兰并入苏联（俄国）300周年，赫鲁晓夫将“黑海的钥匙”克里米亚划归乌克兰，这在当时属于苏联内部的行政区变更。然而，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和乌克兰相继独立，由于克里米亚上的塞瓦斯托波尔是俄罗斯黑海舰队的母港，克里米亚的归属权变得十分尴尬。

之后，克里米亚局势成为俄乌关系的风向标。 1997年，俄乌两国签订了《俄乌友好条约》，宣布彼此尊重领土完整，并以长期租借的方式与乌克兰海军共用这个百年要塞港口。

进入21世纪，乌克兰政治上与西方越走越近，俄乌矛盾升级。 2008年“南奥塞梯战争”时，由于乌克兰支持格鲁吉亚并向其销售武器，俄乌关系进一步恶化。

2013年11月12日，乌克兰政府宣布暂停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定》，该决定引起乌克兰国内爆发亲欧盟示威运动，到2014年1月中旬，示威运动转变成大规模的反总统和反政府运动。

▎ 当地时间2021年11月16日，克里米亚塞瓦斯托波尔，俄罗斯海军的导弹巡洋舰在黑海跟踪北约军舰后驶回港口。图源：IC Photo

与此同时，一直蠢蠢欲动，试图寻求合适时机重回俄罗斯的克里米亚发生政变， 塞瓦斯托波尔市和克里米亚自治共和国联合宣布公投，拒绝承认新乌克兰政府的合法性，并呼吁俄罗斯联邦政府提供合作和援助。2014年3月，克里米亚重归俄罗斯。

在克里米亚起义的同时，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也爆发了起义，亲俄武装占领了政府大楼并升起俄罗斯国旗，乌克兰遂出兵镇压，由此爆发了东乌克兰战争，又称“顿巴斯”战争，战火一直延续到现在。

▎ 2014年9月乌克兰坦克纵队穿过顿涅茨克地区

由于亲俄派起义军不断有大量俄军支援，乌军节节败退。 最终迫于实力差异，在法、德两国全力斡旋的前提下，以乌克兰、俄罗斯两国为被调解对象，顿涅茨克、卢甘斯克地区存在问题为重点讨论内容，并在第一份《明斯克协议》未能遏制战火的背景下，俄乌双方签订了《明斯克协议II》，宣布暂时停火。

据美国传统基金会智库发布的报告，《明斯克协议II》的签订，俄罗斯是最大的赢家。协议不仅将其与两州的交流贸易合法化，也标志着以德、法两国为主的欧盟暂时承认了俄罗斯对两州的实际控制。卢甘斯克与顿涅茨克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它们既可以充当俄罗斯向乌克兰境内输出文化攻势的前沿阵地，也能成为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天然缓冲区。

▎ 白俄罗斯、俄罗斯、德国、法国和乌克兰领导人在2015年2月11日至12日在明斯克举行峰会

然而该协议订立之后，身为反分裂一方的乌克兰却损失惨重，除了天文数字的战争开销之外，还损失了卢、顿两个大型工业区。 协议的签订也使政府威信遭到质疑，纵容了东南部地区的其他分裂势力。

美国及北约自乌克兰危机以来也对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报复行动，其中包括联合七国集团（G7）成员对俄罗斯国防、能源、金融、经济多个领域发起严厉制裁，并从2014年起，无限期把俄罗斯排除原八国集团（G8）的行列。

时至如今，乌克兰东部的局部战争仍未平息，国际势力对俄乌关系的影响也仍在继续。截止 2019 年，战斗已导致1.3 万多人死亡，其中包括四分之一的平民。同时，战争也导致超过150 万乌克兰人在国内流离失所。

乌克兰何以成为地缘政治的热点？

乌克兰正处于新一轮大国角力的前线，许多分析人士称，这种大国竞争将在未来几十年主导国际关系的动向，这也体现了全球安全环境从美国主导的单极时期转向大国之间的相互博弈阶段。

乌克兰曾是苏联阵营中的第二人口和经济大国，是联盟大部分农业生产、国防工业和军事的所在地，时至如今仍被称为“欧洲粮仓”。

▎ 2021年11月17日，乌克兰赫尔森地区，一名乌克兰武装部队成员在与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边境附近的训练场地参加军事演习。

自独立以来，乌克兰便积极寻求与包括欧盟和北约在内的西方组织更紧密的结盟，以开辟自己作为主权国家发展的道路。然而，由于特殊的国情，乌克兰一直在俄罗斯和西方大国的政治博弈中“夹缝求生”。

乌克兰主要分为两部分：东部的俄族区，以及西部的乌克兰人聚居区。尽管长期以来，乌克兰一直在努力平衡其对外关系并弥合深刻的内部分歧，但东部的俄语地带倾向“东奔”，而西部更加民族主义的乌克兰人口支持“西走”，这种割裂局面使得乌克兰的政局难逃动荡。

▎ 2014年乌克兰国内主要分离势力示意图 图源：正解局

2014年，当俄罗斯重新将克里米亚收入囊中，并向该国东南部的顿巴斯地区的局部纷争提供武装支持时，乌克兰成为了战场。其伤亡人数是自1990年代巴尔干战争以来欧洲最血腥的一次。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利益诉求是什么？

俄罗斯与乌克兰有着深厚的文化、经济和政治联系，在许多方面，乌克兰是俄罗斯在世界上的身份认同和战略愿景的核心。

从历史发展来看，现代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同根同源，拥有共同的“基辅罗斯”血脉。乌克兰首都基辅也常被称为“俄罗斯城市之母”，公元9世纪，基辅正是基督教从拜占庭传入斯拉夫民族的起点。

从地理位置来看，俄乌两国紧紧相邻， 乌克兰是俄罗斯与西方对峙的缓冲地带，尤其是乌克兰东部边境离俄罗斯的心脏莫斯科不过百里，其战略意义可见一斑。

从贸易交流来看，俄罗斯一直是乌克兰最大的贸易伙伴，其能源关系更是相互依存。仅以天然气举例，俄罗斯长期通过乌克兰境内管道向欧洲各国输送天然气，乌克兰自己的大部分天然气供应也都依赖俄罗斯。

▎ 俄罗斯建在乌克兰的天然气管道

从国际声望来看，苏联解体后，许多俄罗斯政客将其与乌克兰的离婚视作对俄罗斯大国地位的威胁。 让乌克兰落入西方轨道也被许多人视为对俄罗斯国际声望的重大打击。此外，乌克兰的政治倾向对于俄罗斯发展“新俄罗斯”愿景，制约西方势力东扩倾向有着重大意义。

基于以上，俄罗斯总统普京曾多次明确表示，绝不允许乌克兰“反俄”，同时将继续反击西方势力在乌克兰的扩张。 2021年7月，他曾撰写一篇题为《关于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的历史统一性》的文章，将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描述为占据“同一历史和精神空间”的“一个人”。

此外，北约冷战后的东扩也让俄罗斯如临大敌。 2004 年，北约新增七个成员国，这是其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扩张，涉及三个前苏联国家。2008年，当北约宣布未来将吸纳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时，俄罗斯也通过格鲁吉亚战争明确表示西方势力已越过了红线。

为维持东欧世界的稳定与独立，俄罗斯先后主导创立了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加快东欧地区的经济、安全一体化进程，以此抱团对峙西方世界的“民主化进程”，俄罗斯十分期待乌克兰的加入。

▎ 俄罗斯副国防部长表示，北约对抗性东扩将威胁欧洲安全 图源：republicworld.com

美国为何频频插手俄乌关系？

近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频频向莫斯科施压，美国总统拜登也一直暗示，美国不会在北约或乌克兰的未来上做出任何让步，美国在俄乌冲突中到底图什么？

从政治意图来看，北约存在最主要的战略目标就是苏联。 苏联解体后，为了存续北约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军事同盟，美国拒绝了俄罗斯加入北约。作为前苏联最大盟国，俄罗斯顺理成章地被推到了西方世界的对立面，而乌克兰因其“政治交叉点”的特殊地缘位置，渐渐成了西方世界与俄罗斯斗法的“前沿阵地”。美国试图将乌克兰打造成遏制俄罗斯的“桥头堡”，通过多种手段挑起俄乌冲突，推动对抗升级，让俄罗斯周边长期处于战争动荡中。

此外，欧盟一直是美国“提供安全保障”借口下操作地缘政治斗争的工具。 一方面，凭借“帮助”乌克兰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托辞，美欧有了名正言顺制裁俄罗斯的理由；另一方面，美国的欧洲盟友经此一役也将深受其害，不仅油气供应受影响，和俄罗斯的关系也会更加对立，正中美国下怀。

从经济诉求来看，美国利用战争“大发横财”的手段自一战以来就运用得十分熟练，对于发生在千里之外，且还能攫取经济、政治利益的俄乌冲突，美国自然乐见其成。再者，美国庞大的军工寡头们也需要把武器装备兜售出去，动荡的乌克兰，无疑成为他们谋取利益的“新大陆”。

▎ 美国出售给乌克兰的标枪导弹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近日对俄罗斯“北溪2号”输气管道的落成颇为不满。 这是一条由俄罗斯经波罗的海直通德国的天然气管道，绕过了诸多东欧国家。美国认为它使得欧洲目前从乌克兰进口的天然气变成多余，乌克兰的安全政治地位也将会逐渐下降，俄罗斯介入并干预乌克兰冲突的危险就会上升，欧盟也会因此产生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性。

就此，普京称，该管道的建成“会影响美国向欧洲出售价格更高的页岩油气计划。”在这之前，如果东欧局势动荡，美国便得以向欧洲抬高油气价格，因为欧盟近四分之一的能源都依赖于天然气。

▎ “北溪2号” 图源：Sputnik

俄乌边境是否大战将至？

据英国《卫报》报道，美国情报部门近日表示，俄罗斯已经在“前线”部署了数百辆坦克、自行火炮甚至短程弹道导弹，且在边境地区拥有大约 50 个营级战术群（BTG）和约175,000名俄军士兵待命，这已经是一支可以攻破乌克兰防御阵地的重要力量。

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乌克兰国防部长奥列克西·雷兹尼科夫12月20日称：“最有可能在1月底为紧张局势升级做好准备。”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国际事务委员会的二号人物弗拉基米尔·扎巴罗夫在12月初表示，叛军控制地区现在约有 50 万乌克兰人拥有俄罗斯护照。他说，如果叛军领导人呼吁俄罗斯的帮助，“我们不能抛弃我们的同胞”。

西方国家持续指责俄罗斯在俄乌边境沿线不断加大集结军队的规模。 俄罗斯方面对此反驳称，其有权利以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在其领土上自由调动军队，并否认正在计划进行大规模袭击。同时俄方再次向西方提出了全面的安全要求，称北约不得接纳新成员，并试图阻止美国在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建立新基地。

▎12月15日，在乌克兰马里乌波尔附近的“顿巴斯”号指挥船上，一名乌克兰海军水兵正在站岗。图源：华盛顿邮报

据路透社报道，22日举行的德俄会晤中，俄罗斯总统普京明确表示，俄罗斯将采取“适当的报复性”军事措施来回应西方的“侵略性立场”，紧张局势达到了沸点。

但普京第二天又称“战斗不是目的”，并称他看到美国对俄罗斯的安全提议做出了“积极反应”，表示对2022年将在日内瓦举行的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会议充满希望。

随后一位美国高级官员表示，华盛顿“准备最早在 1 月初进行外交”，无论是双边还是通过“多种渠道”。美俄会谈结果或将决定俄乌关系走向。

据路透社和国际文传电讯社12月25日报道，俄罗斯军方宣布，在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演习后，“人数超过一万的师、战斗队、机动部队班已完成战斗协调演练，他们将从合成兵种演习区返回常驻基地，为新年假期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