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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嘎的“丛林”:精神游牧的草图
2019-03-08 09:54:36

琴嘎 《丛林》,北京中粮置地广场“一个美术馆”展出现场

在拥有巨大挑高的办公大楼里,一群马腿向空中升腾,紧绷的肌肉,优美的比例,可以想见它们是多么英俊的动物,然而令人惊愕,它们却是倒立着,无法看见它们的躯干。它们从茂密的荒草中生长出来——这是来自草原的干牧草,比城市里见的要长且密,走近了你不由地深吸一口气,一股来自旷野的味道,却令人放松,引人遐想……这是艺术家琴嘎的作品《丛林》,正在北京安定门外二环边的中粮置地广场内展出。

这是琴嘎作品《丛林》在国内的第三次亮相。第一次是在上海浦江华侨城OCAT,一个现代主义建筑内的公共艺术展场,第二次是在广东东莞的同沙生态公园,一个人为建造的湿地公园,而这一次则是在都市大厦的公共空间。琴嘎说,自己的作品虽然空间体积小,但周围的大空间都是作品的一部分。《丛林》的每一次展出,其展出形式都根据环境不同而产生变化。因此,当“一个美术馆”邀请琴嘎来这里做作品的时候,他决定在这里做一个“游牧地图”。

参加开幕式的现场嘉宾在作品旁合影

从二楼的空间俯视,正是他的出生地——内蒙古自治区的区域地图的形状。24只马腿是由水泥浇筑而成,而草则是直接从满洲里草场运来的。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的琴嘎对雕塑材质的选择一直非常敏感。“因为当下就是一个快速的城市化、全球化的时代,经济的发展非常快速、疯狂,到处都是一个水泥的森林。在冬天,干牧草是马赖以生存的,从视觉效果上看,它是荒芜的,但它是有生命力的,这里的生命力不容忽视,这些牧草在展出结束之后还要还给牧民们。”

在琴嘎看来,不和谐才是真实的对话的基础。于是在水泥都市丛林中,我们看到了动物、牧草,无独有偶,在作品的旁边还有在空间装修中早已存在的一排毛竹。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本是对立的,然而在今天,它们就这样共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下。琴嘎说,来这里的观众都不是为了专门看作品而来的,更多的是路过、偶遇,也可能是匆匆瞥一眼,然而也许就是这样的1秒钟,艺术家的个人性与公众产生了链接,而这都是生命中重要的时刻。

右起:艺术家琴嘎、艺术家隋建国、石节子美术馆馆长靳勒

对话琴嘎:当代性与精神性的游牧

艺术中国:在您的作品里一直有一种生命意识,这与您的成长经历有关吗?

琴嘎:是的。我出生在草原上,阿拉善左旗,我的父母是文艺工作者,母亲是乌兰牧骑。我在童年跟着他们走遍了整个内蒙古的草原,后来到了县城。当我16岁考上中央美术学院附中,觉得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恩赐,但来了之后发现自己非常格格不入,包括认知与生活方式。在附中至少有前两年,是非常难受痛苦的。慢慢地你就会明白,你得融合,要不你无法生活,更不要说学习。

我觉得这个世界如果有感知,是身体决定的,而不是知识。就像看到一座山,是你的身体感受到山的雄伟或者荒凉,而不是知识告诉你的。在本科及以前,我很相信一种先进的知识,包括书本、画册、老师……那时候媒体信息还很贫乏。但后来我开始怀疑一些既定的知识、文本,其实也包括时间,我现在就不戴表,原来我小时候在草原、沙漠上也不需要表,完全凭一个对光的感受。我在意大利曾做过一个现场行为,就凭身体感觉一个小时,有人看着表,结束之后是56分钟,只有4分钟的误差。所以这个世界有很多是身体的意识,我觉得这恰恰是艺术家该做的事情。

琴嘎 《丛林》(作品局部)

艺术中国:这种焦虑对您的艺术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琴嘎:焦虑和纠结可能永远存在,只是现在对结果不那么看重了。比如对作品的效果,可能要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不要什么我很清楚。最近十年,我的变化会更大一些,就是我做了“造空间”,是一个游牧空间。在生活空间和社会空间里,去做一些艺术项目。我个人,也会邀请很多艺术家一起进入到生活,跟生活真正发生一个关系。不是将生活作为素材的,是跟生活里的事件、空间里的人发生的交往。从认识到熟悉,再到成为好友,是一个非常具有延续性的状态。一切事物之中,生命感是最重要的。

这种“生命感”在10年前所谓的“观念艺术”盛行的时候,会觉让人觉得低智商,但我觉得在今天这恰恰是最有力量的。它不是那种荷尔蒙的,而是在观念性的基础上身体对世界的感知。其实,雕塑、绘画,或者影像的视觉只是一个载体,背后艺术家对世界的认知最重要。这个认知,并不一定非要多么宏大,它也可以非常日常和具体。它必须要有一个开放性,由艺术家提供一个契机,让更多的人产生共鸣,这就是公共性。

艺术中国:在作品中,您是否有对永恒性的追求?

琴嘎:永恒是人的一个理想状态,但其实对我来说,它无法判断。我更相信此时此刻的存在,就像这个作品,两个月之后它就不存在了。虽然作品是一个临时性的搭建,但我相信作品有再生长的可能,就是作品的精神性的东西在生长。所谓的理性,我都怀疑它存在吗?因为不可感知。

这件作品其实是一个游牧性的作品,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空间,不会重复。我觉得今天的作品不是一个结束或结果,它是一个开始,它搭建了一个讨论的、言说的、跟别人发生关系的开始。其实就像是“丛林”,我在这里制造了一个从草原到城市的丛林,但我更希望它搭建一个平等、对话、交往的空间,这个空间里各种各样的讨论方式都可以有。

它更像是一个草图,在过去一个古典的传统里草图太不重要了。但今天草图很重要,无数的草图,就是我的轨迹。它不是一个纪念碑,这些草图可能就是我的人生。

“丛林”学术对话现场从左至右:二楼出版机构发起人葛非、石河子美术馆馆长靳勒、策展人崔灿灿、艺术家琴嘎、杭盖乐队队长伊力奇、导演顾桃

艺术中国:您现在的创作状态是怎样的?每年都要回草原吗?

琴嘎:近十年是每年都要回去,原来是去游玩,但现在是我必须要去。后来我发现这是我的一个身体需要,它会给我带来一种呼吸。从草原到沙漠,再到城市,其实是我的身体和情感把它串起来,原来觉得它们好像不可调和,其实在这一刻它就形成了,它不必割裂开看待,它是我的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包括我在甘肃天水的石节子做了一个四年的项目,过去怎么可能从草原到农村呢?因为游牧和农耕是非常对立的,但今天是一个当代性、精神性的游牧,我面对的是游牧文化的精神遗产。传统的生活已经在萎缩,逐水草而居是一个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通常人们只看到了生产或者生存,其实还有生活。游牧是一个由移动带来的开放的生活方式,其实今天需要重新看待它,水草已经不是过去的水草了。这是我们无法阻挡的,但是面对全球化,我希望保留我的口音。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音,这就是个人性的价值,都一样的话,这个世界太无聊和扁平了。

艺术中国:关于“造空间”,您的想法是什么?

琴嘎:其实我今天觉得对一个艺术家,作品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我从2011年想清楚,2012年就开始了“造空间”。当时做了两个项目,一个是“一个梦想”,另一个是“包装箱计划”。“一个梦想”最后是我们25个艺术家在坝上草原,“包装箱”是请了10个艺术家,当一个包装箱变成一个空间的时候,艺术家能做什么,包括后来在黑桥的红旗小学,也有一个小小的项目,都触及生活中非常具体的事件。

我相信,如果未来有艺术语言的改变或者一种新的意识形式的产生,必然在这其中。我不太相信再从工作室里苦思冥想,通过文本到文本能产生一种新的东西。我觉得未来有这个可能性。(文/许柏成 图片提供:“一个美术馆”)

琴嘎 《丛林》,北京中粮置地广场“一个美术馆”展出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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